華邦電子百億元淬煉重生路

歷經記憶體產業震盪最劇烈的歲月，曾大虧百億元的華邦電子，重新聚焦、突圍、升級，2019年已位居SPI NOR Flash全球最大供應商及全球五大DRAM自有品牌廠商。

華邦電子始於1987年，是母集團華新麗華大膽跨界的新創投資事業，從有線電話晶片開始，陸續開發出PC周邊應用晶片、消費性電子晶片等產品，成為台灣首屈一指的整合元件製造廠。產品線多元，從利基型記憶體（Specialty DRAM）、編碼型快閃記憶體（Code Storage Flash）、安全快閃記憶體到旗下子公司新唐科技的微控制/微處理IC產品、感測元件及半導體元件等相關技術都有佈局。

百億元教訓，從第一次轉型中重生

在各產品線中，DRAM是典型的景氣循環產業，每逢震盪都造成鉅額虧損。

焦佑鈞因此意識到「聚焦」的重要性，將「專注」列為轉型首要之務。2008年將8吋晶圓廠出售給世界先進；同年分拆邏輯IC和記憶體業務—子公司新唐科技以邏輯IC微控制器（MCU）為核心事業，母公司華邦電子則專注於記憶體業務。

此外，當時台灣DRAM產業最為人詬病的，就是沒有自己的專利技術。當產業沒有「根」，就只能任人宰割。華邦電子的DRAM技術母廠東芝，在2001年突然宣布退出DRAM市場；好不容易站了起來，2009年技術合作夥伴奇夢達，又因撐不過金融風暴而破產。

因此，華邦電子轉型重生的第二步，就是選擇在2009年終止與奇夢達的技術授權協議，透過買下奇夢達的46奈米製程技術，就此走向技術自主創新之路。兩年時間過去，當初這個不被看好的決定開花結果。2011年華邦電子自主研發的46奈米製程進入量產階段，正式轉型為利基型記憶體廠。

企業為什麼轉型？
有時候是領導人為了追求成長，
但現有的東西成長空間不夠，所以才要去投資新東西。

— 焦佑鈞｜華邦電子董事長

華邦安全快閃記憶體。（華邦電子提供）

前瞻看後天，併購和數位轉型再升級

走過幾輪產業循環，好不容易走出一片天的焦佑鈞認為，未來產業的成長動能不是來自於技術本身，而是從應用面所衍生出來的新興服務。他自己花90%的時間想未來、看後天，只用10%的時間了解公司短期的營運。

過去十年，焦佑鈞關注的是物聯網（IoT）、資訊安全，現在還增加了綠電（Green Energy）。不過，要發展新興領域，光靠自主創新的速度已然不夠，外部的併購、創投是很重要的發展策略，內部也要加速數位轉型。

華邦電子在2019年宣布加速數位轉型，將生產單位與非生產單位同步導入AI大數據分析，資訊技術也從生產自動化、資料分析發展到機器學習。再度進行實力升級，華邦電子轉型創新的心得為何？

以下是台灣產業創生平台創辦人暨董事長黃日燦，帶領平台團隊專訪華邦電子焦佑鈞董事長的重點摘要。

Q：當原有的利基不再，很多企業會糾結於要跳到一個跟本業無關的全新領域？還是要從原來的核心技術、實力去延伸？當年華新麗華跳到華邦去做DRAM，有沒有過這樣的糾結？
A：華新不是跳進華邦做DRAM，而是華新想進入半導體這個產業。那時候我們的想法是要選一個成長空間很大的行業，電子資訊產業是未來成長的趨勢，半導體是電子資訊產業的基礎工業。

後來做DRAM，是不是正確的？現在想起來，很可能是個錯誤的選擇。因為我們一開始是做邏輯IC的，理論上根本不應該蓋廠，專門做IC Design House就好。蓋廠以後又填不滿，所以就做記憶體、做代工。就跟當年的聯電一樣，有自己的產品又有代工。但是我們一直等到2008年才把邏輯和記憶體分開來，所以你說我們有比較靈光一點嗎？也未必見得。我們也是到趨勢非常明顯的情況之下才決心改變。

但是重點在於，華新麗華為什麼做這個事情？因為那時候我們看到半導體這個產業成長的未來，不管在過程中犯了多少錯誤，當你方向正確，它就會帶來某種程度的回報，所以選對方向是非常重要的事情。

焦佑鈞董事長（右）以「永續貢獻」分享華邦電子轉型創新的核心思維。

轉型經驗談，以「永續貢獻」找對方向

至於在轉型時要轉進原來的，還是轉新的？實在是各行各業不同，必需要領導人自己判斷。我在公司強調一個事情，叫「永續貢獻」，意思是有貢獻才能繼續存在。例如你原來是培養馬匹、做馬車的人，當汽車問世，你就不能還定位自己是養馬、做馬車的人，而應該是提供交通工具的人。

不過，歷史證明很多企業是轉不過去的。如果做馬車的人在汽車上市後，只想要培養跑得更快的馬，最終就沒辦法存在了！另一方面，他可能是沒有機械的能力和資源，沒有辦法跨入汽車業，這個轉型對他來說跳躍太大。所以沒辦法一概而論，從某方面來講，如果企業無法轉型或是轉型太困難，就把cash cow的價值榨到最後一天，然後培養下一代去進入下一個行業就好。

Q：華邦電子是一步步從邏輯IC開始到生產，接單接不滿就進到DRAM去了，然後發現原來是這麼資本密集的產業，不知道那是裹著糖衣的毒藥，你什麼時候覺醒，趕快另尋出路？
A：那時東芝退出，我們沒有了技術夥伴，內部就在討論DRAM要不要繼續做。我的DRAM同仁說可以繼續做，因為利基型DRAM有相當的市場在，一直撐到後來開始自主研發。這一路走來，其實到現在還是很辛苦。

我們做Flash memory，還是一樣要從永續貢獻的角度來看，盡量避免說是提供NOR還是NAND，而要說是提供Code Storage Memory（編碼型快閃記憶體）。意思是，不要侷限自己是做DRAM還是做Flash，你做Flash是分NOR還是NAND，想法應該是：我做半導體記憶體的任務是要滿足系統儲存控制碼的需求。

公司要轉型，對同仁的教育非常重要。當領導人看到一個方向，也許80%的人會說，老闆叫我往東我就往東，但是有些同仁不跟你轉。他們可能會說，我在某某行業裡是非常榮耀的。因此你就要跟他溝通，生命目的不是來做DRAM的，是要滿足使用者哪一種需求的。

不管在過程中跌跌撞撞，犯下多少錯誤，
方向正確的時候，就會帶來某種程度的回報。

— 焦佑鈞｜華邦電子董事長

Q：在轉型過程中，華邦電子的技術是自我成長出來的，還是靠買進機器設備帶來的，或是有透過併購去取得？
A：三者都有，你不能限制自己，要open mind一點，「黑貓白貓，能抓老鼠的都是好貓」。

我們現在有用Venture Capital（創投），但都是在以色列，沒有在台灣。創投本身是一個觸角，可以用來找對本業有影響的新思維或新技術。例如過去十年華邦嚮往物聯網的機會，因為市場太分散，所以我們定位了五個方向：Low Power（節能）、Security（資安）、Interface（介面）、Connectivity（連結性）、Sensing（感測），最後選擇聚焦在前三個。

我們是提供零件的，不管是新唐的Micro controller也好，還是華邦的Code Storage Memory也好，未來都需要有安全性，而且歐洲法令已經制訂，未來聯網的東西都要有基本的安全能力，這是很重要的趨勢。

創投最近三年的事情，主要是看以色列的資安技術創新生態。以色列創投生態很好的是，General Partner（GP；普通合夥人）投資以後的任務之一，是要幫新創找專業經理人，第二要幫助新創拓展它的全球市場。我們代表一個從台灣去的資金，在半導體領域也會提供協助。

台灣產業創生平台創辦人暨董事長黃日燦（右）率隊專訪焦佑鈞董事長。

Q：半導體行業特別的是，技術很多都是在設備裡，要投入許多資金才能進階升級，有可能是靠一個新創就改變整個產業嗎？
A：以半導體產業來說，除了製造之外，設計也是很重要的事情，可以想像一下聯發科現在創造的價值。我們在工廠裡面生產Code Storage Flash，要把Security放進去，這不是容易的事情。現在我們在IC設計這一塊的技術成長大部分都是靠自己，但Acquisition（併購）絕對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策略，是一個可以好好使用的策略。

【創生觀點】以「永續貢獻」為軸心，思考創新轉型：

• 台灣許多企業只有轉進沒有轉型，少數像華邦電子有做轉型。因為焦董花很多時間前瞻後天，一直在想未來技術會如何發展？市場將如何變化？需求在哪裡？

• 面對轉型，很多企業會糾結於：究竟要從原來的事業去延伸，開創一條新的道路？還是跳到一個與本業無關的全新領域？華邦電子的「永續貢獻」可做為思考參考。

• 以現在來看，半導體產業未來的前景還是很好，再加上現在每個國家有其國家利益考量，假如企業現在做得好的話，將來發展會地域化，說不定即使不是最大廠，也有很多的發展空間。